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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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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這時,一個溫和的嗓音忽然響起。

“俞先生?”張衍提著燈走了出來,看到門口的來人之後,臉上滑過了一抹驚愕和一抹慌亂。

張幼雙下意識“蹭”地彈了出去。

……

大半夜站在門口,簡直就像是當著兒子的面在幽會。

俞峻可能也是這麽想的,被逮了個正著,微微就僵了。

貌似這兩只見面的時候,都是很緊張的模樣。

俞峻他不知張衍心中所思所想,微露尷尬,默了一陣,主動說:“深夜冒昧來此,叨擾了,我稍待片刻這便離——”

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

這尷尬得張幼雙都有點兒頭皮發麻了,但他倆光這麽相處到底也不是個事兒,於是,張幼雙忙道:“走什麽呀,外面風雪這麽大,先生今天就在這兒歇下吧。”

幾乎在俞峻開口的那一瞬間,張衍就有點兒急了,“不,先生,我……”

少年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,手上的燈一晃,燈光抖落了一地。

張衍忙扶正了,彎彎唇角,磕磕絆絆地說:“爹爹,能來真的太好了。這麽多菜我和娘都吃不完。”

“本來還羨慕別人一家團聚,如今我、我們一家人總算能夠吃一頓團圓飯了。”

少年透徹幹凈的雙眸,和張幼雙五六分的相似,看人的時候都顯得格外專註,望向這一雙眼睛,俞峻一時間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。

他不知不覺間微微松了口氣,半垂著眼順坡就下了。

“……也好。”

張幼雙嘴角一抽,光看著她都替他們憋得慌。

俞峻和張衍一前一後終於進了屋,張幼雙飛快地又搬了張新椅子回來。

搬椅子的同時,大腦飛速運轉,這樣不行,照這樣發展下去,這兩只都別想好了!

兩個人落了座,張幼雙抓住機會,迅速倒滿了兩杯酒。

俗話說酒後吐真言,張幼雙懇切地希望她這兩杯酒能夠幫這兩只打破如今的僵局,好好聊一聊。

她也沒主持過飯局,根本沒有什麽經驗,倒完了酒,本來想說些什麽,兩只的目光齊齊看向了她,竟然是出乎意料的默契。

那一瞬間,眉眼輪廓竟然頗為相似。

都是略顯鋒銳的眉眼,不過張衍年輕氣盛,貓眼上挑。而俞峻素來比較沈穩,眼簾經常半搭著,更覺柔和。

在這默契的目光投註下,張幼雙捧著酒杯,憋了半天,實在憋不出來,放棄了掙紮:“……就、你們別客氣,多吃點,廚房裏菜還很多。”

緊跟著一屁股坐了下來,埋頭吃自己的喝自己的。

基本上每逢飯局,她都是這麽個埋頭苦吃的狀態,讓她游刃有餘地招待客人,大家一起說說笑笑喝酒劃拳,她真做不到。

....

…….

桌前的小火爐上咕嘟嘟地溫著屠蘇酒。

菱花格心的窗子外面夜雪拍打在窗欞,連翩瑟瑟。

好在張貓貓比她出息多了。

張衍悄悄深吸了一口氣,倒滿了一杯酒,“這一杯,兒敬父親。”

“兒,敬重父親。”

俞峻擡眼靜靜地看著張衍。

他其實很想視若尋常,受之坦然。

但話一出口,卻成了頗為疏離的,“我非是你親父。”

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劃清界限。

張衍反問道:“難道爹爹就不把我當成親子嗎?”

不等俞峻回答,又自顧自地說,“老實說,之前我與先生的確有些疏遠,但更多是怕。”

少年抿了抿唇,“主要成了先生兒子之後,難免就拿更高的標準來要求自己,怕表現得不好,讓先生失望。”

“先生對我而言,亦師亦父。絕不是單純的夫子那般簡單……不論如何,學生血脈中已打上了先生的烙印。”

……

俞峻靜靜地聽了,心頭微暖,他不善言辭,一向是做得多說得少,故而這回也什麽都沒說,只是舉起手將面前這一杯酒一飲而盡。

張幼雙叼著條炸小魚楞住了。

等等,你不是不善飲酒嗎?!

果不其然,這一杯下了肚,酒精帶來的影響立刻反應到了臉上。

俞峻俊臉泛著薄紅,眉頭攏緊,正如夕陽在清冷的秋水上鋪開,秋水瑟瑟,清冷微醺。

貓貓倒是遺傳了她的酒量,一杯喝完了臉不紅心不喘的。

張幼雙有意留他們兩只培養感情,站起身說:“我去廚房看看芋頭熟沒熟。”

畢竟她是真的看不得尷尬,別人一冷場,她心裏簡直難受。

古人以大冬天煨芋談禪為風雅。

張幼雙倒沒這麽風雅,純粹是看到廚房裏還有幾個芋頭和紅薯,想到小時候她爺爺奶奶總是燒鍋的時候,順便把芋頭紅薯塞到灰燼底下煨著。

拿起燒火棍,張幼雙扒拉出來看了兩眼,都已經熟透了,看上去軟糯糯的,香氣撲面而來。

不由食指大動,趕緊忍著燙裝了盤。

又百無聊賴地在廚房裏坐了一會兒,想著這兩只應該差不多了吧,這才走出了廚房。

一出廚房,張幼雙捧著盤子目瞪口呆,傻在了原地。

何止是差不多了,俞峻直接被喝倒了!不省人事地趴在了桌子上,眉頭緊皺著,面色通紅,明顯是喝高了。

張幼雙瞠目結舌:“你你你!你把俞先生給喝倒了?”

貓貓炸毛了,面色紅得滴血,“娘,我不是有意的!”

“先生查了我的課業,”張衍窘得耳根子通紅,“又教了我功課,中間只不過是喝了兩杯。”

這……這可實在是……

張幼雙幸災樂禍地笑得渾身直哆嗦。

好半天這才嘆了口氣。

“算了我來吧,廚房有醒酒湯,你也記得自己喝點。”

認命地走上前替貓貓收拾爛攤子。

拽起俞峻的一條胳膊,張幼雙眉心跳了一下。

好沈!

在張衍轉身往廚房走的時候,張幼雙趕緊叫住了他,“等等,你先幫我搬進客房再說。”

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好不容易把俞峻搬回了客房,張幼雙看著床上的男人犯了難。

明明看著清瘦,但實際上還真不是弱不禁風的麻稈,重量都是實打實的。

此刻眼睫溫馴地覆蓋在眼皮上。

張幼雙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鼻子下面探了一下。

好燙。

這般皺著眉,毫不設防的模樣,有種任由她糟蹋的感覺。

打個不恰當的比方,她簡直就像金老爺書裏描寫的尹志平附體。

想什麽呢!搖了搖腦袋,將這邪惡的想法拋之腦後,張幼雙動手先幫俞峻把鞋襪給脫了。

猶豫了一下,又動手去脫滿是酒氣的外套。

然而張幼雙她的手剛一觸碰到俞峻的前襟,俞峻仿佛有所察覺,突然擡手扼住了她的手腕。

!!

張幼雙一驚,她本來是坐在床畔的,被這麽一拉,整個額頭都磕在了俞峻胸膛上。

心跳得劇烈。

醒、醒了?

她湊過去觀察對方的眼皮,卻沒想到另一只大掌托住了她的後腦勺。

那一瞬間,作為一個正常的成年女性,張幼雙大腦中風暴四起,結合各種小說電視劇,立刻就腦補出了各種健康或者不健康的東西。

可是,溫軟的唇瓣印在了她額頭。

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了她額頭上。

張幼雙心幾乎快跳出了嗓子眼,捂著額頭好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。

她覺得俞峻真得很作弊,作為一個成熟的現代女性,她以為、打遍了各種乙女游戲,某某制作人什麽的,她早對男人的各種花言巧語免疫了。

但偏偏抵抗不了這種真摯坦誠的親昵情深。

並不花俏,直白得簡直像在寫瓊瑤小說。

她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了,之前網上流行過的周總理和鄧穎超夫婦的書信。

“紙短情長,吻你萬千”,文人的愛情真是親昵溫馨,耳鬢廝磨中,坦白得近乎可愛。

就在張幼雙捂著額頭胡思亂想之際。

這個吻忽地下移了,吻在了她顫抖的眼皮上。

張幼雙睜大了眼,微顫的眼睫輕輕搔過了俞峻柔軟的淡色唇瓣。

做這一切的時候,俞峻還是微皺著眉頭閉著眼的,好像是置身於一個夢中。

眼睫低垂著,一如既往地認真和耐心。

一個吻完全不值得以這般認真的態度來探究,俞峻認真得簡直像是在進行什麽學術研究。

他並不著急,只是重覆著上下唇摩挲,又分開的動作,偶爾細細密密地去親她的眼簾與額頭。

高挺的鼻梁偶爾會撞上她的臉,有個說法不是說鼻子高的男人天賦異稟嗎?等到張幼雙大腦發昏的時候,他才“登堂入室”,與她唇齒相依,深深地吻了下去。她剛剛腦補的各種健康、不健康的東西貌似真的應驗了。張幼雙哪裏經過這種陣仗,下意識地想躲,可是俞峻反倒捏住了她的腰身,提起了她的腰,唇瓣一擦,落在了她耳垂上,輕輕地,細密地啄。

夜雪簌簌而落,在這一瞬間感官都變得格外鮮明了起來,張幼雙腦子裏空白一片,出乎意料的是在這個時候,她留意得卻不是俞峻,而是支摘窗的窗欞上落下的一瓣雪花。

六角的,晶瑩的,她好像也如同這一瓣雪花一樣在漸漸融化。

她能感受到燭火的明亮,耳畔清楚地聽到夜雪瑟瑟的寒聲。

俞峻頓了頓,大掌順著後腦,掠過露出了那一截脖頸,又順著腰線往下,托住了她。張幼雙臉上燙得就像烙鐵,渾身顫抖得幾乎快融化了。

……………….

夢與現實的分界線已經不甚明了,俞峻微蹙著眉頭,也不知道自己是醒著,還是醉著,抑或者故意借這機會,拋卻了那一身的拘束,行這種事。

張幼雙在推拒,他緊緊地箍住了她。她好像窘地幾乎快哭了。恥度太高了,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俞峻手上的動作。

攏著的眉梢輕輕一跳,俞峻他從來不知道張幼雙也會有這種窘迫到快哭出來的時候,她越是這樣,他就越不舍放開她。身子與心靈仿佛被剖成了兩半。心靈掙紮著,不忍,覺得不好,手上的動作卻不欲放過。

就在這時半掩的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。

這個時間,這個地點,也就只有張衍了!

張幼雙混亂的大腦清醒了一瞬,頭皮瞬間麻了一半。真的差點兒急哭了。

也就在這個時候,她深刻地察覺到了男女之間體力差距之大。她不敢動,害怕動靜會引來張衍。

會、會被貓貓發現的……

伴隨著張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。

好在,少年在門口停下了,關切地問:“娘?先生怎麽樣了?”

可俞峻卻沒有停下,他反而垂著眼就胸口埋頭描摹了下去。

“還、還好,衍兒,你能幫我收拾一下桌子吧。”

張衍不疑有他:“我這便去。”

張衍一走,張幼雙松了口氣,趴在了俞峻身上,回想方才驚心動魄的一幕,差點兒緊張得沒厥過去。就在這時,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烙在了腿上,嚇得幾乎魂飛魄散,便再也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,攏住衣襟,使勁兒九牛二虎之力掙脫開,從床上幾乎是摔了下來。

她一掙脫開,俞峻倒也沒醒,反而就這樣皺著眉……睡、睡著了??

低頭飛快地檢查了一下的衣著之後,張幼雙心跳如擂地一口氣跑了出去。

站在院子裏,被夜風一吹,冰冷的夜雪落在肌膚上,張幼雙這才慢慢回過神來。

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顫抖得厲害,走到水缸邊往裏面一看。

積雪反光映照的夜色恍若白晝,張幼雙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臉色紅得不正常。

她硬著頭皮逼自己別胡思亂想,在院子裏徘徊了一會兒,發現了個嚴峻的事實。

……她不知道她回去要怎麽面對俞峻了。

雖然心裏告訴自己成熟的現代女性還怕這個,可奈何她母胎solo到現在,唯一一次經驗還是剛穿越的那一次,更別提她壓根就沒記住,什麽味兒都沒咂摸出來。

張幼雙左思右想,在外面磨蹭了好久,一直到凍得有點兒受不了了,這才視死如歸地回到了屋裏。

但願俞峻喝斷片兒了什麽也不記得。

她回去的時候,貓貓已經把桌子收拾幹凈,正把碗往碗櫥裏放。

看到她,張衍順手在圍裙上擦了兩把,驚訝她怎麽從外面回來了。

張幼雙問:“先生醒了嗎?”

張衍楞了楞:“似乎還沒有。”

張幼雙咬牙:“我、我進去看看。”

殊不知她這副模樣在張衍眼裏看起來有多奇怪。

就在張幼雙視死如歸地踏入屋裏的時候,卻看到屋裏坐了個清凜的身影,側臉對著支摘窗,烏發垂落在腰後。

……不是說沒醒嗎?

她半只腳都已經踏了進來,俞峻聽到動靜,也側眸看了過來。

對上俞峻清冽的目色,張幼雙的臉不爭氣地再度紅了。

可俞峻卻好像根本不記得剛剛發生的事,他揉了揉額角,蹙眉問:“我睡了很久嗎?”

張幼雙松了口氣,“沒。沒有,還好。”

俞峻:“……”

“先生何故站得這麽遠?”許是醉酒之後,俞峻嗓音有點兒沙啞。

張幼雙硬著頭皮:“……我想到廚房裏還有點兒事,我、我先走了。”

“……”俞峻似乎看了出來,任由她轉身溜了,並不去戳破她。

或者說,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戳破她。

他修長的,骨節分明的五指收攏,又張開,指尖仿佛殘留著溫潤綿軟的觸感,如輕摩風雪中瑟瑟發顫的紅梅,這股細微的電流一直穿透了心底。

他自始至終都是半清醒著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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